恐惧与颤栗之问题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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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与颤栗之问题引(一)

可见的外部世界有一种古老的说法:“唯有劳作者方能得食。”奇怪的是,这种说法与其身居的世界并不相合,因为,外部世界的法则是不完善的——在那里,经常出现的情况是,不劳者反得食,睡大觉者甚至比劳作者所得更多。外部世界的一切都属于所有者,一切都服从冷漠的法则。指环的主人支配指环的心灵,不管他是诺内丁还是阿拉丁(NouredinorAladin)[1];换言之,财富的主人已经拥有了世上的财富,不管他是如何得到它的。

精神世界的情况与此则不相同。在这里,起支配作用的是永恒的神性法则;而神性法则的雨露,在这里并不将正义和非正义同时滋润;神性法则的阳光,在这里也不将善与恶同时普照。①在这里,真正的情形是唯劳作者才得食,唯不安(An-gest)者才得安宁,[2]唯沉沦于下层世界者才能拯救可爱的人们,唯拔出刀子者才得到以撒。反之,那不劳作者不得食,而且还将受到哄骗,就像俄耳甫斯(Orpheus)被众神①参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5∶44)中的一段话:“只是我告诉你们,要爱你们的仇敌。为那逼迫你们的祷告。这样就可以作为你们天父的儿子。因为他叫日头照好人,也照歹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用轻灵的幻影所哄骗一样,而没有送还他所亲爱的人。俄耳甫斯受哄骗,只因他温和而不鲁莽,是竖琴家而非常人。①在这里,即便有亚伯拉罕作父亲或者拥有17代祖先也无济于事。②不劳作者的情况与有关以色列处女的描写相吻合:他孕育了风——劳作者则孕育了他自己的父亲。③

有一种学问,肆无忌惮地要将令外部世界丧气的同一冷漠法则引入精神世界。它相信,无需任何别的工作,就足以知道什么是伟大。但正因为这样,它无法得食;而当一切都变成黄金之时,它就将死于饥饿。不过,事实上它又知道什么呢?有成千上万的希腊人及其数不清的后代,知道米堤亚得斯(Miltiades)④的胜利,却只有一人为之寝食不安[3]同样,亚伯拉罕的故事代代传诵,可是,有多少人为之寝食不安呢?

当然,亚伯拉罕的故事自有它不同凡响之处,这使它永①参见拍拉图“会饮篇”(《柏拉图文艺对话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2页)。俄耳甫斯是希腊传说中的琴师和诗人。其妻死后,他怀念甚切,故来到阴间,请求冥府众神准他带妻子回人世。他用音乐感动了众神,他们同意了他的请求,但附有一个条件:他的妻子只能跟在他的后面走,未到阳间之前,他不得回头看她。快到阳间时,俄耳甫斯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众神立即将她夺回阴间。——校注②参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约翰看见许多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也来受洗,就对他们说,毒蛇的种类,谁指示你们逃避将来的忿怒呢。你们要结出果子来,与悔改的心相称。不要自己心里说,有亚伯拉罕为我们的祖宗。我告诉他们,神能从这些石头中给亚伯拉罕兴起子孙来。现在斧子已经放在树根上,凡不结好果子的树就砍下来,丢在火里。“ ——校 注③参见《圣经。旧约》”以赛亚书“(20∶17):“妇人怀孕、临产疼痛,在痛苦之中喊叫,耶和华啊,我们在你面前也是如此。我们也曾怀孕疼痛,所产的竟像风一样。”——校 注④米堤亚得斯,古希腊时代的雅典将军,曾于公元前490年击退波斯军队而勇名大噪。 ——校 注远意味深长(herlig),不管人们对它的理解是多么地贫乏;不过,问题是人们是否愿意辛勤劳作和承担重负。人们虽然想要理解亚伯拉罕的故事,却不愿辛勤劳作。人们赞美亚伯拉罕,但是如何赞美的呢?人们反复背诵那整个故事:“(亚伯拉罕的)伟大之处在于他如此热爱上帝,以至于他愿意献出他最好的东西。”这是非常真确的。但“最好的”是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人们无论在口头上还是在心里都将以撒与最好的相等同。思想者在沉思默想之时可以悠然自得地抽吸烟斗,听讲者在久坐之后可以舒服惬意地伸腿漫步。要是耶稣在路上遇见过的那位富裕青年将他所有的东西出售,并将售得的金钱分给穷人,①我们将像赞美一切伟大的行为那样赞美他,即便我们不劳神费力就无法理解他。不过,尽管他牺牲了他最好的东西,他仍然不能成为亚伯拉罕。人们在亚伯拉罕的故事中所遗漏的是不安(Angesten),因为,我对钱没有伦理上的责任,但父亲对儿子则有最高、最神圣的责任。不安对于柔弱的心灵而言,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然而,人们虽然想要谈论亚伯拉罕,却忘记了这一点。人们就是这样谈论亚伯拉罕的,而且在谈论中交换那两个术语:以撒和最好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一切都进行得很好。可是,如果我们假定有某位因失眠而痛苦不堪的凝神倾听者,那么,最可怕、最深刻、最具悲剧性、也最滑稽的误解就很容易发生。他回到家里,也想要做亚伯拉罕所做过的事情,因为儿子毕竟就是那最好的①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19∶16—23),一富裕少年问耶稣怎样才能进入天国获得永生,耶稣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那少年听见这话,就忧忧愁愁地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 ——校 注东西。但如果教士发现了这一切,他也许会走向他,并且会调动所有的教会尊严,吼道:“你这卑鄙小人,社会渣滓,鬼迷心窍到如此地步,竟要谋杀你的儿子。”这位教士,在宣讲亚伯拉罕时从未发热冒汗过,此刻会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能以雷鸣般的声音将真诚的愤怒倾泄在那个可怜的人身上。他会对自己感到愉快,因为他从未宣讲得如此起劲,如此动情。他会对他自己和他的夫人说:“我是一个演说家——所缺少的只是机会。星期天我关于亚伯拉罕的宣讲,我感到根本没有被理解。”如果这同一宣讲人所理解的也并不多的话,那么,当那罪人(synderen)镇静而又带着尊严回答道“毕竟你星期天所讲的就是这些时”,他就会失掉他的信心。牧师怎么可能想到事情竟会这样,但事情就是这样,他的唯一的错误在于他对他所讲的并不理解。一个决心去喜欢塞满了废话与胡说的喜剧和小说的诗人,是不存在的。滑稽的和悲剧的在绝对的无限之中相遇。上述布道者的宣讲其本身或许就足够荒唐的了,可是通过它的效果它进一步变得无限荒唐;当然,这也是十分自然的。假定那不示抗议的罪人没有被牧师严肃的宣讲说服,可是那热诚的牧师愉快地回到家里,竟沉浸在一种惬意的想法之中——他不仅在布道坛上是有说服力的,而且作为一个精神顾问,他还握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因为在星期天他感动了听众,而在星期一他又像一个佩戴赤红宝剑的天使,将自己置于了这个罪人的面前。此人的行为违背了一种古老的说法,因为那古老的说法告诉人们:世上的事情并不会像布道者所宣示的那样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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