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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理之中开敞式的悲壮:恐惧与颤栗之问题三(二)
美学本身也要求开敞。当英雄沉浸在美学的幻相之中,认为应用沉默去拯救另外的人时,沉默就会受到要求和表扬。但当英雄的行为对他人的生活起到了一种搅扰的作用时,开敞就会受到要求。现在,让我们回到悲剧英雄。在这里,我想对欧里庇底斯(Euripides)的《奥利斯的伊芙琴尼亚》作一番探讨。阿伽门农准备献出伊芙琴尼亚。美学要求阿伽门农保持沉默,因为向他人寻求安慰与英雄是不相称的,这正如他应尽量隐瞒他所渴望思念的女人,反之就会与其英雄本色不相称一样。事情的另一方面是,为了成为一名英雄,英雄也必须在克吕泰涅斯特拉①和伊芙琴尼亚所唤起的热泪中经受精神上的折磨和考验。那么,美学到底要做什么呢?它有一条出路,并拥有忠实的老仆随时准备向克吕泰涅斯特拉开敞一切。
与此不同,伦理学没有偶合,没有老仆供其支配。美学的观念一旦付诸实行就会自相矛盾。正是有鉴于此,伦理学要求开敞。悲剧英雄直接向伊芙琴尼亚宣告了她的命运,而不是沉浸在美学的幻相之中;这证明了悲剧英雄的伦理勇气。假如悲剧英雄这样做,他就将是伦理学的宠儿。假如他继续保持沉默,那或许是因为他相信那样会使别人更感容易,或许是因为他相信那样会使他自己更加容易。但是他深知他不必那样。假如他继续保持沉默,他会作为个体而对自己负责,因为他不在乎任何来自外部的议论。作为悲剧英雄,他却不能这样做,伦理学因他总是表现普遍性而宠爱他。他的英雄行为要求他有勇气,而这勇气本身正在于他不规避任何议论。诚然,眼泪是一种建立在对手个人处境基础上的可怕争辩,不为任何东西所动的汉子,可以为眼泪所感化。在那出剧中,伊芙琴尼亚获准哭泣;在实际生活中,伊芙琴尼亚应像耶弗他的女儿那样,哭上两月,而且不是孤身一人,是在他父亲的脚下;她还应施展出全副本领,“仅仅流泪不止”,并像橄榄枝那样缠住父亲的双膝。
美学要求开敞,但依靠偶合来帮助自己;伦理学要求开①克吕泰涅斯特拉是阿伽门农的妻子,她后来杀死了阿伽门农,但又为自己的儿子所杀。敞,并在悲剧英雄身上找到自己的体现。
撇开伦理学要求开敞的严厉性不谈,无可否认的是,秘密和沉默因其是内在性的东西而造就出伟人。当阿莫尔(Amor)留下帕赛琪(Psyche)时,他对她说:如果你保持沉默,你将怀上一个神圣的孩子;但如果你泄露这个秘密,他就将是一个凡人。①作为伦理学宠儿的悲剧英雄,是纯粹的凡人;我能够理解他,他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公开的。如果我走得更远,我会进一步反对那个悖论,即神灵和魔鬼的对立,因为沉默就是这二者。沉默是鹰鬼的陷阱;沉默愈甚,魔鬼就愈是可怕。但沉默也是神灵与个人的相互理解。
在我们进入亚伯拉罕的故事之前,就要唤出一对诗意的个体。借助辩证法的力量,我要将他们置于顶峰;通过用绝望来对他们进行训练,我要防止他们静止不动,以便使他们在不安之中得到某种启迪。[1]
在《政治学》中,亚里士多德说了一个关于在特尔斐(Ce-lphi)发生的、起因于一场婚事的政治骚乱。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新郎由于占卜官预言有一场灾难将源起于他的婚姻,因而在迎接新娘的关键时刻,改变了主意;他拒绝结婚。以上情节是我所需要的。[2]在特尔斐,这件事情无人闻之而不垂泪。如果一个诗人要利用这一题材,他毫无疑问会引起同情。常常处于流亡之中的爱现在又被剥夺了上天的帮助,难道这还不怕吗?难道这不是与婚姻在天堂中结成的古老谚①出自第二世纪柏拉图派哲学家、作家阿普列乌斯(L。Apuleius)的名作“AmorKaiPsyche”。语相矛盾吗?在通常情况下,正是有限者的麻烦和困苦像恶的精神那样,试图将恋人拆散,但上天总是站在爱的一边,这种神圣的同盟能够战胜一切敌人。然而,在这里,正是上天自己拆散了上天所撮合在一起的东西。谁会怀疑这一点呢?新娘最不怀疑这一点。就在一刻钟以前,她还坐在她的屋里梳妆打扮;那些可爱的少女们如此精心地替她点缀,以至于她们感到这似乎是在全世界面前进行辩护,她们甚至于还感到她们从中所产生的不仅仅是欢乐,也有妒忌;她们欢乐,因为她不可能变得更加漂亮,所以她们也不可能变得更加妒忌。新娘独处闺房,翻来覆去地变换自己的美态;女为悦己者容,她试用过了每一种妇女美容术。这里欠缺的是一件众少女尚未梦想过的东西,一幅面纱,一幅比其他少女所用过的更加雅致、更加轻柔、更加具有隐秘性的面纱,那是一件其他少女皆不知道的新娘装束。其实,那位新娘并不知道如何才好。正是一种不可见的、友善的力量,驱使人在打扮新娘的过程中找到愉快,也正是这种力量驱使人去将新娘封闭于未知之中,因为,新娘之所见只是新郎步向神庙。她看见门在他身后关上,她愈来愈镇静,愈来愈喜悦,她知道他之属于自己更甚于从前。神庙的门开了,他走了出去;她垂下她那少女的羞怯的眼睛,没有看见新郎脸上的不安神色;但是,他却看见上天似乎在妒忌新娘的爱和他的幸福。神庙的门开了,少女们看见新郎走了出来,她们没有看见他脸上的不安神色,她们忙于搀扶新娘。新娘谦恭地走了上来,像一位为众少女簇拥着的主妇,这些少女像通常发生的那样对新娘行屈膝礼。她鹤立鸡群般地站在这堆美人之中——却只有一刹那的时间;因为神庙的门关上了——新郎走了过来——却又走过了她的门口。
我就在此停住;我不是诗人,我只是辩证地看待事物。首先,请注意该主角是在关键时刻得到消息的。因此,他是清白的并深感遗憾;当然,他对他的爱人也不是没有责任的。其次,他面对神灵的谕旨,更确切地说,神灵的谕旨与他的意愿相反;因此,与轻浮的恋人不一样,他并不是自愿这样做的。当然,其结果使他与新娘一样难受,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他是事情的起因。可以肯定,占卜官预言的只是他的灾难,但问题在于这种灾难是否是那种会影响他们婚姻幸福的灾难。那么,他现在应该做什么呢?(1)他应该保持沉默,应该结婚,应该如此想:也许这场灾难不会马上发生,无论如何我要保持我们的爱情,不怕使自己心里难受;但我必须保持沉默,否则那一短暂的时刻将稍纵即逝。在表面上这似乎讲得通,实际上却不行,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他已经对新娘犯下了罪。在某种意义上,他的沉默使那姑娘心怀歉疚,要是她知道了占卜官的预言,她决不会同意这段姻缘。所以,在他处于不幸之中的时候,他将不得不不仅承受灾难,而且还有责任保持沉默,以及她因此而产生的正当的愤怒。(2)他应当保持沉默并放弃婚姻吗?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卷进一种欺骗之中,而由于这种欺骗,他会在与她的关系中摧毁他自己。美学或许会予以惩罚。那突如其来的变故勾画出事件的轮廓,只有事情的最后结果除外;而只要美学的观点要求他死,那最后结果终将随后来到,除非知识的这一分支发现自己能够使那命定的预言消于无形。不过,无论这种行为多么高尚,它都是对那姑娘及其爱情的犯罪。(3)那么,他应讲出实情吗?我们不能忘记,我们的主角太富于诗人气质了,以至于拒绝承认他的爱情不过只是一桩失败了的冒险。如果他讲了,整个事情就会成为像阿克丝和维尔博(AxelandVAalbong)那样的不幸婚姻。[3]他们变成一对由上天自己来拆开的婚姻。①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们会用某种不同的眼光来看待此事,因为它产生于人的自由行为。在这一事情的辩证法中,最大的困难在于灾难被设想来只是对新郎的打击。与阿克丝和维尔博不同,他们没有对痛苦达成一种共识,也没有共同的表现,而上天平等地拆开阿克丝和维尔博是因为他们相互一样的接近。事情如果是这样,这里就有一条出路。既然上天没有用可见的力量来拆开他们,而是留待他们自己来决定,我们可以想象,他们可能一道蔑视上天及其灾难。
然而,伦理学要求他讲。从根本上讲,他的英雄主义在于对美学上的高尚的抛弃,然而,既然他肯定他在使该姑娘难受,那么就不能轻易地设想这里有某种空虚包含在所隐瞒的事情之中。这种英雄主义实际上是,他有他的假设,但他却将此隐瞒下来;否则,我们的时代就会出现很多英雄,并发展一种制选赝品的特殊技艺,这种技艺能使人跃过中间的东西而直达最高的阶段。①出自丹麦著名诗人、剧作家欧伦施莱厄(AdamOehlenschlaHger,179~1850)的作品《阿克丝和维尔博》。两位剧中人是近亲,因此教会不让他们结婚,除非得到罗马教皇的特许。后来又发现二人是浸洗兄妹,即在同一教堂同一天里施行的洗礼,这使二人的婚姻更加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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