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死的疾病之关于永恒或对自我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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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永恒或对自我的绝望

就其为绝望症来说,那不论对整个尘世或对某些事物的绝望,到底都关于永恒和对自我的绝望,因为一切绝望症的归结总是如此。兹附加说明于后:

我们说,“对尘世”失望来指那叫人失望的事,但是终说“关于永恒”的失望。我们说“对自己”失望,因为这也是指那叫人失望的事。然就概念来说,对尘世或对自我失望,都是含着“关于”永恒之意;至于人“对”或事失望,这可能指各种各样的事。人“对”那陷人于失望之事,或人生不幸而失望,例如对世事,对自己的财产丧失等,但是,在说到那能使人脱离失望之事物,我们总说“关于”;所以说,关于永恒,关于人的得救,关于人的能力,等等。至于自我,我们两者都用:对自我失望,或关于自我失望;因为在辩证学上自我是具有双重意义。这样,就不免含混不清,特别是在各种低级的绝望症中,且几乎是在凡所有绝望者之中,因为他们能十分知道而且看得清楚他们“对”什么而绝望,但是总不知道他们是“关于”什么而绝望。医治绝望症的先决条件,终是在于认识到那“关于”的问题;而且从一个纯哲学的观点看,我们很可以问:人若充分认识他关于什么而绝望,他是否仍可能陷于绝望呢?

但绝望之人,正如前面所描述的,却未曾觉察到他后面所遇到的是什么;他常以为是对一些世上的事绝望,也不断地谈到所绝望的是什么,然而,他实在乃是关于永恒而致绝望;因为他对世俗看得那样重要,对世上的某一件事看得那么重;或先将世上的某一事看作全部,然后又将全部看得异常重要,这正是证明他关于永恒的绝望。

这绝望症现在向前推进了。若称以前的绝望为由软弱而生的绝望症,则这一次乃可称之为“对他自己软弱”而生的绝望症。然而两者的区分只是相对的;在性格上,都属于“软弱的绝望症”之范围,以便与下一节所提的一种由违抗而生的绝望症有别。第一种由软弱而生的绝望,是以感觉软弱为它的最后意识;第二种则不然,它却进一步达到一种新的意识,即感到这软弱是证明他自己的不是。那绝望者知道对世事太挂心了乃是一种软弱,知道绝望也是一种软弱。但他却并未因此绝望而转向信心,并为他软弱之故而在上帝面前谦卑,反更深入地陷在绝望之中,对自己的软弱绝望。因此,他整个的观点被颠倒了,他现在更清楚地感到他的绝望,认识他是关于永恒而绝望,他对自己感到绝望,因为他竟如此之软弱,对世事看得那么重要,这种心理竟成了他因丧失永恒和他自己所感到的绝望表现。

上升的梯阶如次:最初这人意识到他自己;因为一个人不能感觉到关于永恒的绝望,除非他认为自我中有些永恒性,或是曾有永恒存在其中。若是一个人能对自己绝望,他必然是也感到有一个自我;也正是他所以绝望——不是对俗世或某些世事,而是对他自己绝望。而且他现在更清楚地感到绝望是什么;因为绝望正是由于丧失了永恒和自我。这人现在很自然地更能感到他的光景乃是绝望。而且这一个绝望,并非只是消极的受痛苦,却是一种行动。因为世事一旦被撤消而一个人至于绝望的时候,情形好像是那绝望是由外而至,其实它仍是由人自己而生,是一半间接一半直接由自己而来的,可说是一种反感。在这一方面它与违抗行为有别,违抗是直接由自我而来的。最后,这病况也可说是更前进了一步。正因为这绝望是更深沉,在某种意义之下,拯救也就更接近了。这一个绝望是如此之深,乃是很难忘记的。但这绝望是每时每刻都展开的,所以大有拯救的可能。

虽然如此,这一种绝望也可说是由人不愿做他自己而来的。正如一个父亲可能不承认他的儿子,同样人的自我也因为它是如此软弱就不愿承认他自己。他在绝望中不能忘记他的软弱,所以恨他自己,不肯在他的软弱上凭信心使自己谦卑,以便再得着他自己;不,在他绝望之时,他不肯听关于自己的话,定意不愿知道关于自己的事。这人决不能以忘记为奥援,不能藉忘记之助,溜入无我的范畴中,像别人和别的基督徒一样;不,他的自我已经太醒悟了。正如那不肯承认他儿子的父亲,无可奈何地虽表面上否认儿子,仍不能从思想上摆脱了儿子,正如一个情人咒诅他的所欢一样,恨他所爱的人亦于事无补,越恨她越是把她牢牢地系在心中——那绝望的自我对其自己亦是如此。

这种绝望症较以前的那一种,品质要深刻些,也是世上罕少碰着的一种。这种人心里也有隐密之门,是一个严密关锁的门,不过在门后好像坐着那监视自己的自我,一方面不愿做自己,另一方面却甚爱自己,表明有自我的存在。这就是我们所称为“内倾病”。本文此后要讨论内倾症,那正与直接反应的绝望症相反,而且对之极端轻视,特别是在思想方面。

难道在真实世界中,没有这种自我的存在么?难道他已从真实世界中逃往沙漠,逃到修道院或疯人院里去么?难道他不真是一个人,只穿着人一般的衣服,像别一般穿上世俗的外衣么?自然是有这么一个人!为什么没有呢?但关于自我这件事,他却不开导任何一人,他对这事不感到迫切,否则他学会了把那感觉压抑着。听他如何说道这事:“只是那些纯属直接反应的人——就灵性来说,他们只是到初生婴孩第一个时期的程度,婴孩在它的可爱的毫无用心的境况中,让随事过去——只是那纯属直接反应的人,才是心中不能存留一物。这种直接反应常很狂妄地宣布它自己为‘真理’,常说一个人是‘真人,正如其他的人一样’——其实这事是不对的,正如说一个成年人一感觉到有具体的需要时,就立刻采取行动是不对的一样。一个人稍有一点反省心的自我,也知道要压制自我的意义。”这样,那个绝望者就很够内倾的,足以叫人不至于提及自我,而仍然在表面上说,他乃是十足的“真人”。他是一个受大学教育的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不平凡的公务人员,甚至是一个很受敬重的人,对他妻子温柔,对他的儿女小心谨慎。他是一个基督徒么?不错,他也算是一种基督徒;不过他宁愿避免此题不谈,只是以沉郁的笑脸说道,他太太为自己的益处,常赴灵修会。他自己很少到教会去,因为他以为大多数的牧师,实在不知道他们所讲的是什么。他只承认一个例外的牧师,承认他很会讲道,可是又因另一理由,不愿听那位牧师讲道,怕他领他走得太远了。在另一方面,又觉得需要独自安静的时间,以为那独自安静的时间是他所必需的——有时好像呼吸,有时则好像睡眠一样必需。他之较别人感觉更需要这种独自安静,也足以表明他有一个较深刻的性格。一般说来,感觉需要独自的安静,乃是表明一个人的心中存有灵性,甚至可以以此为衡量他的灵性如何。那完全喜欢作无稽之谈而不近人情,或是过于侧重人情的人,则不会感到需要独自安静的时间,这种人好像情鸟一样,若一刻无伴侣,就好像快要死一般。正如小孩睡觉,须有人在旁边唱催眠歌,这些人也需要众人的嘈杂之声来安他们的心,他们才能饮,食,睡眠,恋爱,祈祷。可是古时和中世纪的人都感到需要独自安静的时间,且对个人安静生活表示敬重。到了喜欢社交生活的我们这个时代,人们闪避个人的安静生活,除把它作为是一种对罪人的刑罚外,没有别的用处。这说得极对,因为在我们的时代,人有灵性即被视为犯罪,所以把爱安静的人列于罪人之中是很自然的。

这样,那趋向内倾的绝望者常费工夫去想到他的自我和他自己的关系,所用的工具虽不是永恒的,却与永恒的事情有关——然而他只不过是消耗岁月而已。当他的个人安静工夫作过之后,自己感到满足了,他照常出去应付人生——即或是在家中与妻子儿女交谈。他之所以作如此君子般的丈夫,如此小心谨慎的父亲,除他的天性驯良和责任心外,乃是由于他在内心深处已对自己承认了他自己的软弱。

若是可能有人在他的内省时对他说,“这实是一种骄傲,不过你是以自己为骄傲”,他大概不会对那人承认这样。但当他独自一人时,也许他会承认那批评有多少对之处;但他既经那样恳切地描画自己的软弱,就不能很快地相信那不会是骄傲之心,因为他的绝望真是由于他的软弱——殊不知是他的骄傲才使他侧重自己的软弱,他想要自行高傲,以致不能忍受这种自己软弱之感觉。若有人对他说,“这是一种奇怪的处境,是一种希奇的情结,这整个的不幸是由于思想的混乱;不然的话,情势倒也平常,你只走过这自我绝望的道路,以达于信心。你的软弱是实在的事,但你不必对此事灰心失望;自我必须被摧毁才能成为自我,所以,我不必对此事绝望”——若有人对他这样说,在不怀意气之时,也许他会了解,但不久他的情欲又会迫他看错了事情,又重复走错路而回到绝望中。

我曾说过,这种绝望症是罕有的。它大概不会长久挨下去,一方面,可能在地绝望者的心中有了极端改变,使他直走向信心之路,否则,这种绝望若不是加强它的本身而变为更深度的内倾绝望,便是冲破到表面,来将绝望者的乔装生活之表面伪装毁掉。若果是走向后一着,绝望者就会闯入人生,或且闯入各种的大事业中,狂乱分心,变成精神不安,但他的不安心理仍然留着痕迹,他的精神不安,要忘记一切,可是他心中那说话声音太大,以致他需要更强烈的方法来掩蔽其声,只不过不像英王理查三世所用的方法,来遮隔他母亲的咒骂。不然他就要凭情欲生活来遗忘一切,或是狂饮纵情,在无可奈何时,他想回到那直接反应的态度,可是常不断地意识着他那不想要的自我。在头一种症状中,绝望心一加强时,就成为一种反抗行为,足以表明这种对于软弱的看法是对的,真可能以辩证法来说,反抗精神的头一种的表示,正是对自己的软弱感到绝望。

然而,让我作结论时,再看看那长久犯内倾症的人。若是内倾行为被绝对保持的话,它将有造成自杀的危险。普通的人自然不会想像一个患内倾症的人所能够忍受的是多少;倘若他们知道的话,就一定会大为稀奇。在另一方面,若他与人谈到此事,若是他能有向一个人说到他的心事,那么,他虽然如此极度心情紧张,极端心绪消沉,却不会因他的内倾症而自杀。一个患内倾症的人,只要他能向一个人吐露心腹,就比那绝对的内倾症者要轻松得多。他也许会躲避自杀。也许他之陷于绝望,正因为他将心事告人;也许他认为宁可缄默,胜于让人知道他的心腹秘密。其实有一些患内倾症的人,正因为了有人知道他们的心腹之事而陷于绝望,终于自杀。若是这绝望者是一个有权的君王,那么,他对那知己朋友所生反感的严重性,可能到了使他把朋友处死。我们可以假定定有一个这样魔性的暴君,他感到有以心中的痛苦隐情告人的需要,而因此糟蹋了许多人的性命;因为凡是知道了他的隐情的人,都必被处死。这样一个疯魔的人,若没有一个可使他诉说隐情的人,就活不下去,可是他又不能容许这样一个人,于是不能不以上述方法解决问题,——这样一个自我矛盾的惨剧,只好让诗人去描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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