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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缘与意蕴
上手的东西在世界之内来照面。因此,这种存在者的存在即上手状态无论以何种方式总归在存在论上同世界及世界之为世界有关系。在一切上手的东西中,世界总已在“此”。任何东西只要照面,世界总已先行得到揭示,虽然不是专题的揭示。但世界也能够以某种同周围世界交往的方式亮相。正是世界使上手的东西由之上到手头。世界如何能让上手的东西来照面?前此的分析显明:世内照面的东西就其存在向着操劳寻视开放出来,向着有所计较开放出来。这个先行开放说的是什么?如何能把这种开放领会为世界在存在论上的与众不同之处?对世界之为世界的寻问又面临着哪些疑难?
我们曾指出上手的东西的用具状态是指引。世界如何能把具有这种存在方式的存在就它的存在开放出来?为什么这种存在最先来照面?我们曾提及效用、不利、合用等等,把它们当作某些特定的指引。效用与合用何所用向来已先行描绘出可能的指引的具体化。标志的“显示”,锤子的“锤”,这些却不是存在者的属性。如果属性这个名称标识的是物的可能的规定性的存在论结构,那么,“显示”和“锤”就根本不是什么属性。上手的东西至多不过具有适合性和不适合性,而它的“属性”就仿佛还缚在适合不适合上,就像现成在手状态既然为上手事物的一种可能存在方式,就缚在上手状态上一样。但效用〔指引〕这种用具状况也还不是某一存在者的适合性,而是存在者之所以能够由适合性来加以规定的存在上的条件。那么指引说的应该是什么?上到手头的东西的存在具有指引结构,这就是说:它于其本身就具有受指引的性质。存在者作为它所是的存在者,被指引向某种东西;而存在者正是在这个方向上得以揭示的。这个存在者因己而与某种东西结缘了。上手的东西的存在性质就是因缘。因缘中包含着:一事因其本性而缘某事了结。这种“因…缘…”的关联应该由“指引”来指明。
因缘乃是世内存在者的存在:世内存在者向来已首先向之开放。存在者之为存在者,向来就有因缘。有因缘,这是这种存在者的存在之存在论规定,而不是关于存在者的某种存在者层次上的规定。因缘的何所缘,就是效用与合用的何所用。随着效用的何所用,复又能有因缘。例如,我们称之为锤子的那种上手的东西因其自身同锤打有缘〔所以我们才称之为锤子〕;因锤打,又同修固有缘;因修固,又同防风避雨之所有缘;这个防风避雨之所为此在能避居其下之故而“存在”,也就是说,为此在存在的某种可能性之故而“存在”。某种上手的东西何因何缘,这向来是由因缘整体性先行描绘出来的。例如,因缘整体性构成了在一个工场中上到手头的东西的上手状态。所以,因缘整体性“早于”单个的用具。某一农庄及其所有农具与地产的关系之因缘整体性亦复如是。但因缘整体性本身归根到底要回溯到一个“何所用”之上。这个“何所用”就不再有因有缘。这个“何所用”本身不是一种以世内上手事物的方式存在的存在者;相反,这种存在者的存在被规定为“在世界之中的存在”,它的存在状况中就有世界之为世界本身。这个首要的“何所用”不再为了做什么,不是因缘的某种可能的“所缘”。首要的“何所用”乃是一种“为何之故”。这种“为何之故”却总同此在的存在相关,这个此在本质上就是为存在本身而存在。我们这样就提示出:因缘结构导向此在的存在本身,导向这样一种本真的、唯一的“为何之故”。但我们现在还不准备深究这种联络。我们先还须要在一定程度上澄清“了却因缘”,从而使我们能够对世界之为世界这种现象加以规定;这样我们才能够从根本上对这种现象提出问题来。
了却因缘在存在者层次上意味着:在某种实际操劳活动中让一个上到手头的东西像它现在所是的那个样子存在,让它因此能像那个样子存在。我们要从存在论原则上把握“让它存在”〔“随它去”〕的这种存在者层次上的意义。我们以此来阐释世内首先上到手头的东西的先行开放的意义。先行让它“存在”却不等于说才刚把它带入存在或把它制作出来,而是说就其上手状态把向已“存在者”揭示出来,从而让它作为具有上手存在方式的存在者来照面。此在在存在者层次上同照面的存在者打交道的时候,可以在存在者层次上的意义上任存在者了却其因缘。而上手事物之所以能以这种方式来照面,其条件就是那个“先天的”了却因缘。从存在论上加以领会的了却因缘则相反,它涉及到的是一切上手事物之为上手事物的开放——无论这种上手事物从存在者层次上看是得以了却抑或不得了却其因缘。上手事物即是操劳所及的东西,它首先与通常恰恰不得了却其因缘:我们不让被揭示的存在者如其所是地“存在”,而是要加工它、改善它、粉碎它。
这个把某种东西向着因缘开放的“向来了却其因缘”是一种先天的完成时,它描述着此在本身的存在方式。从存在论上加以领会的了却因缘就是:先行把存在者向其周围世界之内的上手状态开放。因缘的“何所因”是从了却因缘的“何所缘”方面开放出来的。“何所因”就作为这样上手的东西向操劳活动照面。只要向操劳活动显现出来的是某种存在者,也就是说,只要这种东西是就其存在得到揭示的,那么它向来就已经是从周围世界上到手头的东西,而恰恰不“首先”是仅只现成在手的“世界材料”。
只有在先行揭示了因缘整体性的基础上,才可能揭示因缘本身,即揭示上手事物的存在。所以,在揭示了的因缘之中,也就是说,在上到手头来照面的东西之中,我们曾称之为上手东西的合世界性的那样一种东西已经先行揭示出来了。这种先行揭示了的因缘整体性包含着与世界的某种存在论关联。了却因缘把存在者向因缘整体性方面开放出来,这必定已经以某种方式把它向之开放的东西本身开展出来了。从周围世界上到手头的东西只有通过向…开放才始能作为世内存在者得以通达。它向之开放的那个东西本身不可被理解为具有这种业已被揭示的存在方式的存在者。要是我们确定今后把揭示状态这个术语用于一切非此在式的存在者的存在可能性,那么刚才说到的那种东西本质上就不是可揭示的。
世内存在者首先向之开放的那种东西必定先行展开了。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此在的存在中包含有存在之领会。领会在某种领会活动之中有其存在。如果此在本质地包含有在世这种存在方式,那么对在世的领会就是此在对存在的领会的本质内涵。从世内来照面的东西向之次第开放的那种东西已经先行展开了,而那种东西的现行开展不是别的,恰是对世界之领会。而这个世界就是此在作为存在者总已经对之有所作为的世界。
这一先行的因…缘…的了却因缘则基于:对“结缘”、对了却因缘的“何所缘”、对因缘的“何所因”这些东西都有某种领会。这些东西以及它们所凭据的东西,例如有因缘所缘的“所用”,例如一切“何所用”归根到底要归溯于其上的那个“为何之故”,所有这些东西都必定在某种可理解性中先行展开了。作为在世界之中的存在,此在先于存在论就领会着自身。而此在在其中领会自身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在领会上述诸种关联的联络之际,此在出于某种“能存在”而把自己指引到了某种“为了作”。这种能存在可能是言明地也可能是未言明地得到掌握的,可能是本真的也可能是非本真的,总而言之此在就是为这个能存在之故而存在的。而那个“为了作”则把某种“所用”先行标画出来了。这个“所用”便是了却因缘所可能具有的“何所缘”。从结构上说,了却因缘总是让“何所因”去结缘。此在总已经出自某种“为何之故”把自己指引到一种因缘的“何所缘”那里;这就是说,只要此在存在,它就总已经让存在者作为上到手头的东西来照面。此在以自我指引的样式先行领会自身;而此在在其中领会自身的“何所在”,就是先行让存在者向之照面的“何所向”。作为让存在者以因缘存在方式来照面的“何所向”,自我指引着的领会的“何所在”,就是世界现象。而此在向之指引自身的“何所向”的结构,也就是构成世界之为世界的东西。
此在向来已经以这种方式自我领会着;此在源始地熟悉它自我领会之所在。这种熟悉世界不一定要求对组建着世界之为世界的诸关联进行一种理论上的透视。而明确地对这些关联做出存在论生存论阐释的可能性则基于这种对世界的熟悉。这种熟悉对此在具有组建作用,并参与构成此在的存在之领会。这种可能性是能够明确地得以掌握的,只要此在自己把它的存在及其诸种可能性的源始阐释乃至把一般存在的意义的源始阐释当作任务向自己提出来。
不过上面的分析仅只开放出一片视野来,使我们能够在这一视野之内寻求世界这样的东西以及世界之为世界这样的东西。为了进行进一步的考察,首先须得把下面这个问题弄得更清楚:在存在论上,应把此在自我指引的联络把握为什么?
我们在后文〔参见第三十一节〕将更深入地分析领会活动。这种领会把上述关联保持在一种先行展开的状态之中。在这样熟悉地自持于其中之际,领会就把上述关联保持在自己面前,作为自己的指引活动于其中的东西。领会让自己在这些关联本身之中得到指引,并让自己由这些关联本身加以指引。我们把这些指引关联的关联性质把握为赋予含义。在熟悉这些关系之际,此在为它自己“赋予含义”,它使自己源始地就其在世来领会自己的存在与能存在。“为何之故”赋予某种“为了作”以含义;“为了作”赋予某种“所用”以含义;“所用”赋予了却因缘的“何所缘”以含义;而“何所缘”则赋予因缘的“何所因”以含义。那些关联在自身中勾缠联络而形成源始的整体,此在就在这种赋予含义中使自己先行对自己的在世有所领会。它们作为这种赋予含义恰是如其所是的存在。我们把这种含义的关联整体称为意蕴。它就是构成了世界的结构的东西,是构成了此在之为此在向来已在其中的所在的结构的东西。处于对意蕴的熟悉状态中的此在乃是存在者之所以能得到揭示的存在者层次上的条件——这种存在者以因缘〔上手状态〕的存在方式在一个世界中来照面,并从而能以其自在宣布出来。此在之为此在向来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上手东西的联络本质上已经随着它的存在揭示出来了。只要此在存在,它就已经把自己指派向一个来照面的“世界”了;此在的存在中本质地包含有受指派状态。
此在向来已经熟悉意蕴。意蕴就包含有此在有所领会并做出解释之际能够把“含义”这样的东西开展出来的存在论条件;而含义复又是言词与语言可能存在的基础。
作为此在的和此在在世的生存论建构,展开了的意蕴乃是因缘整体性之所以能够得到揭示的存在者层次上的条件。
我们就这样把上手事物的存在〔因缘〕乃至世界之为世界本身规定为一种指引联络。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使世内存在者的“实体存在”消失在一种关系系统中了?既然关系总是“想出来的东西”,世内存在者的存在岂不就消解到“纯思”中去了?
在当前的探索园地之内,对存在论问题的结构与维度原则上可能做出三种区别。这些区别都是我们曾一再强调的:1.世界之内首先来照面的存在者的存在〔上手状态〕;2.可以在对首先照面的存在者进行的独立揭示活动中加以发现加以规定的那种存在者的存在〔现成在手状态〕:3一般世内存在者之所以可能得到揭示的存在者层次上的条件的存在,即世界之为世界。最后提到的这种存在是在世界之中的存在的、即此在的一种生存论规定。而前两种存在概念乃是范畴,它们关涉的存在者不具有此在式的存在。指引联络作为意蕴组建着世界之为世界。人们可以从形式上把指引联络把捉为一种关系系统。不过须得注意:诸如此类的形式化会把现象敉平,乃至真正的现象内容消失不见;特别是意蕴包含在自身之中的那些“简单”关联更易出现这种情形。像“为了作”、“为其故”、因缘的“何所缘”这类“关系”与“关系项”,就其现象内容来说本来就都拒绝被弄成数学上的任何一种函数。它们也绝不是什么想出来的东西,不是在“思维”中才刚积淀下来的东西。它们是操劳寻视本身向来已经持留在其中的关联。作为世界之为世界的组建因素,这种“关系系统”也根本不曾把世内上手事物的存在挥发掉,而且恰恰是由于世界之为世界,这种存在者才能就其“实体的”“自在”得到揭示。唯当世内存在者能够来照面,才有可能在这种存在者的园地里通达只是现成在手的东西。唯基于这种只还现成的存在,我们才可能用数学上的“函数概念”从“属性”着眼来规定这种存在者。只有事涉那种其存在性质是纯实体性的存在者,这种方式的函数概念在存在论上才是可能的。函数概念始终只有作为形式化了的实体概念才是可能的。
在进一步进行分析之前,为了更鲜明地突出世界之为世界的存在论问题的特殊提法,我们先准备就一个极端的反例来廓清世界之为世界的阐释。
B.同笛卡尔对世界的阐释相对照,崭露出对世界之为世界的分析
探索只有一步一步地前进,才能确保世界之为世界的概念以及世界这一现象所包含的结构。人们对世界的阐释首先就是从某种世内存在者着手的,结果,世界这种现象却根本不再映入眼帘。有鉴于此,我们准备从存在论上廓清这一入手方式。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也许是这种入手方式的最极端的例子了。我们就以它为例。我们不仅要简短地标画出这种存在论的基本特征,而且将洁间这种存在论的前提,尝试着借前此获得的光线来标画出这些前提。这番讨论将让人认识到:笛卡尔之后出现的种种世界阐释—或者加上他之前的也一样—是建立在何种根本未经讨论的存在论“基础”之上的。
笛卡尔视世界的基本存在论规定在于extensio〔广袤〕。只要广袤参与组建空间性,——在笛卡尔看来广袤简直就同空间性是一回事——而空间性又终归在某种意义上对世界具有组建作用,那么,对笛卡尔的“世界”存在论的讨论也就等于从反面为周围世界的以及此在本身的空间性的正面解说提供了某种支点。我们将讨论笛卡尔存在论中的三个方面:1.“世界”之被规定为res extensa〔广袤物〕〔第十九节〕。2.这一存在论规定的基础〔第二十节〕。3.笛卡尔“世界”存在论的诠释学讨论〔第二十一节〕。当然,下述考察只有通过对“cogito sum”的现象学分解才可能得到详尽的论证〔参见第二部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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