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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政治体制下的哲学观念
传统的政治体制具有不同的形式和规模:村镇民主政体,城邦国家,部落王国,世袭制国家,封建政体,专制君主政体,官僚帝国,贵族政体,寡头独裁制,神权政治国家等等。不过,面临现代化挑战的大部分传统政体在政治分析中大致可以归纳为两大类。请看马基雅维里的这段话:“历史上熟知的王国一直以两种方法来进行统治,或是通过一个君主及其奴仆们来统治,这些奴仆由君主恩赐和允准而作为大臣,辅理国事;或是通过一个君主和贵族来统治,这些贵族居位显赫并非出于君主的恩惠,而是由于具有古老的血缘。”前者马基雅维里以土耳其人为例,后者则以当时的法兰西政体为例。莫斯卡在官僚政治国家和封建国家之间作了类似的区分。他认为:“封建国家”是“这样一种类型的政治组织,在这个组织中,社会的所有管理职能——经济的,司法的,行政的,军事的——都同时由相同的个人所行使;同时,国家由小的社会集合体组成,每一个集合体均拥有自给自足所需的全部机构。”而在官僚政治国家中,“中央政权通过税收征募数量可观的社会财富,并首先将其用于维持一支军队,其次用于维持一系列的公用事业上。”阿普特以相似的方式对等级权威结构和金字塔式权威结构进行了区分。所有上述区分中的关键因素,乃是权力集中或者力散的程度。历史上最能代表这两种类型的传统政体就是官僚政治帝国和封建政体。
如马基雅维里所说,国王在集权的官僚制国家中,比在权力分散的封建国家中拥有“更多的权力”。在前一种制度中,他直接或间接地任命所有官员;而在后一种制度中,官职和权力是由贵族阶级世袭的。因而,官僚政治国家的特点是具有相当大的社会和政治流动性——那些来自最低阶层的人可以达到最高的官位;而封建国家则等级森严,能改变社会地位者极为罕见。官僚政治国家的“统治职能总是比封建国家更为专门化。”因此,官僚政治国家一般总是趋于职能分离、权力集中;而封建国家则往往职能混合、权力分立。在官僚政治国家中,所有的土地通常在理论上归国王所有,在实践上国王对土地能行使主要处置权。而在封建国家中,土地的所有权通常是分散的和世袭的,大部分土地君主无法控制。在官僚政体中,国王或皇帝是唯一正统的权威;而在封建政体中,他则与贵族共同享有这种正统性,贵族对其子民拥有独立于君主的权威。官僚政治国家的实质是权力自上而下的单向流动,封建国家的实质是处于社会——政治——军事结构中不同等级的人们分享权力和义务的双向制度。把历史上出现的所有传统政体统统归入这两种范畴之内,尽管难免有削足适履的情况,但所有传统政体确实可以分为或较为集权或不那么集权的两类,且这两种范畴在政治分析中常常重复被引用这一事实本身,就表明它们确实具有普遍相关性和正确性。
除了功能专门化程度和权力分配方式之外,还可以以君主所起的作用来区分各种传统政体。在某些政体中,无论它是官僚政治的还是封建的,君主也许只扮演一个消极的角色。他统而不治,但在原则上主权在民和主权在党均未被接受,而且二者也都未在选举程序、政党以及议会中得以制度化。国王仍然是该体制正统性的主要来源,但实际权力是由官僚或封建寡头以他的名义来行使的。泰国和老挝在20世纪中期是寡头君主政体,日本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也属于这种政体。在其它官僚的或封建的传统政体中,君主可能扮演一个积极的角色。国王是正统性的主要来源,此外,他既当朝又亲政。一个君主执政的政体未必是君主专制政体。政府的实际权力可能由君主与其它机构和团体分享,但在整个统治过程中,君主无一例外也都扮演着一种积极、有效的政治角色。20世纪的君主亲政政体包括范围甚广,既有近乎君主专制的国家,如埃塞俄比亚和沙特阿拉伯,也有在制度和宪法上对君权多少有所限制的国家,如伊朗和阿富汗,还有以君主为一方和以军队、国会以及政党为另一方之间的既积极竞争又相互合作的国家,如摩洛哥和希腊。
当然,寡头君主政体和君主亲政政体都是传统政体,因此必须将他们与现代议会君主政体体区别开来。在现代议会君主政体中,君主虽然在位当朝,但合法的终极来源却不在君主而在人民。君主是国家元首,是民族延续性、认同性和统一性的象征。政府的有效权力由一个经政党产生的并对民选的议会负责的内阁行使之。君主的有效权力通常仅限于在没有某一个领导者或党派在议会中控制多数的情况下,考虑决定由谁出任首相。这当然就是人们所熟悉的英联邦国家、低地国家、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国家和现代日本式的君主立宪制。
从欧亚历史上的官僚制帝国(如俄国,奥斯曼蒂国和中国)的演化和从中世纪到19世纪欧洲的君主国和公国的演化中,人们当然可以将各类传统政体在进行社会改革和同化团体的变化模式一览无余。从此种研究中所要获得的教益自然并不仅仅是历史的兴趣而已。传统的君主政体的经验确实突出当世政治现代化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其它类型的国家也面临同样的困境,只不过不那么引人注目罢了。
此外,在当今世界上仍保留着一批古老而又相当奇特的政治体制。在这些体制中,合法性和权力大部分属于世袭君主政体中的高度传统化和机构,今天,这些君主政体大部分存在于在社会,经济和文化方面正开始经历迅速变迁的国家中。我们对此进行分析的一个目的就是探讨现代化向这些传统政体所提出的问题。在多大程度上,国王已经只是一个历史上的古董?君主政体能解决现代化问题吗?在何种程度上,这类政权的政治演进会走向民主、独裁或导致革命?
在20世纪60年代,世界上或许还有15个主权实体是君生亲政政体或寡头君主政体。此外,部落君主政体的残余仍然存在于乌干达、布隆迪、莱索托和非洲的其它地方,没有一个传统的君主国是强国。但是伊朗、埃塞俄比亚和泰国各有两千万人口以上,而且全世界约有总数为一亿五千万的人口生活在此类政治体制之中。与其它欠发达国家相比,君主政体的绝大部分社会和经济发展指数一般都很低。诚然,在1957年,就人均收入而言,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科威特,2,900美元)和最贫穷的国家(尼泊尔,45美元)都是君主亲政政体。但若从总的情况来看,它们的处境就大为不妙了。在14个传统君主制国家中,有8个国家人均国民收入为100美元甚至更低,4个国家在100美元和200美元之间,仅有2个国家超过200美元。同样,在14个国家中,仅有2个国家半数以上的人口识字,而有10个国家只有20%的人口识字。14个国家中的11个国家中只有1/4弱的人口居住在2万人口以上的城市里,8个国家中只有不到lO%的人口居住在同样规模的城市里。
尽管传统的君主政体一般说来皆处于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低级 阶段,但较之大多数欠发达国家,它们一般也较少受到民族认同和国家统一问题的困扰。大多数君主亲政政体没有经历过殖民统治,或者只有相对间接或短暂的殖民地经历。它们一般位于帝国主义大国相互冲突从而导致势力均衡的地带,致使这些处在夹缝中的较为弱小的君主政体能够维持其独立,尽管这种独立并不稳定。泰国位于英法两国势力之间,尼泊尔在中国和印度之问,阿富汗和伊朗在英俄两国势力之间,埃塞俄比亚则位于英国、法国和意大利三个帝国主义势力的交界点上。利比亚和摩洛哥的殖民地经历在某种程度上受取决于以大英帝国和意大利为一方、以法国和西班牙 为另一方的竞争。至于其它的当代传统的君主政体,它们大多数位于阿拉伯半岛,在这一半岛的大部分地区,奥斯曼帝国和欧洲人都未实施过有效的统治。在一些国家,如埃塞俄比亚、泰国和伊朗等,君主政体能够绵延数世纪之久。尽管有些传统的君主制国家,如摩洛哥和埃塞俄比亚,有很多少数民族,但即使是它们,在国家统一问题上也似乎比大部分亚洲和非洲国家所面临的问题来得简单一些。传统君主制的主要问题,是如何保持独立及全国性权威制度所造成的优势,以便去对付迅速的社会和经济变迁及广泛的政治参与所带来的挑战。这是对其制度能力的一个考验。
这样,传统君主政体就给研究政治发展问题的学者提出了饶有兴趣的问题。它们的命运也同样为决策者所关注。由于那些使它们一直得以保持独立的种种历史条件,许多君主制国家占据着战略要地。希腊、伊朗、阿富汗、泰国和老挝都一度是冷战拉锯的焦点。摩洛哥、利比亚、沙特阿拉伯、埃塞俄比亚和泰国是美国重要的海外基地。此外,大多数传统君主制国家在冷战中皆站在西方国家一边。因此,美国对它们将来的政治发展极为关注。倘若这些传统的君主制度被革命的、混乱的、不稳定的或是激进民族主义的政权所取代,对美国的国家利益来说,当然不如和平演变为好。最后,尽管传统君主制国家拥有的自然资源,总的说来和其它 发展中国家很难比较,但它们在现代经济生活的命脉即石油的产量方面却据有关键的地位。世界石油的1/5到1/4来自那些国王不仅当朝而且亲政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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